征服——55.孤家寡人
见着李明捷碰过来的高脚杯，方小爷多想直接不给脸面。
宋征小时候在方少商眼里是个性格火爆的彪悍丫头，后来她慢慢长大，在他心里竟多了几分女神的味道。他知道她母亲的那些事，后悔过去的童言无忌；他想保护她，可是宋征却坚韧得让人无从下手，任何的讨好对她似乎都没有用。于是那种年少青涩的欢喜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慢慢地在他心里越埋越深，机会和缘分却对他从不眷顾。
再后来就是她结婚，对象是那么个虚伪阴险的人，他不服。
“可是——我也听说你们离婚了？”
一道火花在两人中间电闪雷鸣。李明捷镜片下的眼睛里寒光闪过又迅速消失，再笑时反而更加蓄意。
“夫妻吵架，情趣嘛。”说着，李明捷瞟了眼对方左手，朝方少商举了举杯，声音似古玉碰撞，清隽低沉，“方先生孤家寡人，可能不懂其中乐趣。”
方少商笑不出来了。
李奕再迟钝也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儿，赶紧端着酒杯和两人碰杯，帮着圆场。
“呃对啊，少商，那些八卦杂志都是乱说的。”
方少商挑了挑眉，好奇地看着李奕，“噢，是吗？”
“是啊是啊。”李奕连忙点头。
方少商点了点头，咂咂嘴，刚放下酒杯，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原来是工作的事，作为助理他随时待命，所以收回那副存心找茬的样子，打了声招呼就走了。走的时候倒是一脸正经，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。
“欸老王，你——怎么看？”离李明捷不远处，一老一少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。老的其实不过40多岁，只是这头发半秃，手上的大金扳指太显老相，而此人就是优居置业的老板——王立勤；而少的35左右，凯恒集团总裁，姓杜名宏——凯恒董事长白慕杉的女婿，长得颇为儒雅绅士。
杜宏见方少商离开，往李明捷李奕两人的方向指了指，王立勤跟着看过去，灯光下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十分打眼。
“哼，宋远峰个老狐狸，给自己的女婿铺路谁不知道。这个李明捷自己在香港破产，转眼就跑来了内地开公司。年轻人心气儿高，又有荣凯、远大两座大靠山，我们这些人，哪里沾得上人家的光。”
方少商的父亲供职于市建委，自己早期当过兵，大学毕业之后又在老爹的安排下去了国外留学，之后便进了商务部，一路做到处长助理。私下里虽吊儿郎当，但没点真本事怎么能做到今天的位置，更何况其让人眼红的家庭背景。宋远峰的心思昭然若揭。
杜宏听言笑着摇了摇头，“怎么，年轻人得罪你啦？”
姓王的闷了口酒，却不愿意讲自己被李明捷三番四次拒之门外的事实，赶紧转移话题，“不讲这个。杜老弟，你最近怎么不出来消遣了？还在为你那亡妻伤心？”
杜宏收起了脸上的笑，叹了口气，“筱雅那么温柔，谁知道……唉。”
王立勤拍了拍杜宏的肩膀，假装安慰道，“节哀顺变，改天老兄请你去‘京城’吃饭。”王立勤表面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，心里却是一派鄙夷。谁不知道你杜宏靠女人上位，好不容易熬到老婆出了车祸却被老丈人管的更严了，装什么真情实意。
杜宏收回那副伤心，问道，“京城？”
王立勤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：“对啊！年后就有主题party，到时咱哥俩好好乐乐。”
杜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，笑了两句，举杯尝了口酒。
..........
这边李明捷看着方少商离开，终于放下了脸上的笑容。
“李奕，那个方少商——到底是什么人。”
“你是想问他和征征的关系？”
李明捷转头瞥了他一眼，那眼神不言而喻。
“我们几个小时候确实是一起长大的，只是，我跟征征的关系还好，但是方少商就经常和宋征打架了。”
李明捷听言有些惊讶，宋征以前还打架？
“他们为什么打架？”
说到往事李奕似乎有些伤感，确切的说，那是一代人的伤感。
“因为征征的母亲。宋伯母是个诗人，可是因为一些比较新潮的想法被侮辱，最后实在受不了跳河了，在征征很小的时候。”李奕的语气很惆怅，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。“那个时候方少商童言无忌，天天在宋征面前讽刺宋伯母。不过小孩子，当时打了架也就好了。懂事之后这些也很少再提，再加上大学毕业之后大家都没怎么见面，也就慢慢淡忘了，宋家和我们家，也都洗刷了冤屈。”
李明捷的眉毛越拧越紧，他似乎能够想象得到小小的宋征为了母亲跟别人撕缠扭打的样子。
“征征……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怕水。”李奕朝李明捷温和地笑了笑，“所以当初她突然说要学游泳，我还挺惊讶的！”
李明捷心里一窒。宋征为什么突然想学游泳，他是始作俑者再清楚不过。难怪那个时候听他说要把她扔下去会有些害怕。 这样来看，宋征勇敢坚韧的让人心疼，自己当初的手段几乎称得上是残忍。
李奕看他目光闪烁，知他心思，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，“以前的事，别想了。”
…………
转眼间就到了除夕。
李家一家养病的养病，散心的散心，最招人喜欢的小孙子还待在国外，所以这个年过的很不是滋味。李国凯让李明捷大年初一去拜访他老丈人，结果却被告知宋远峰已经飞到了法国，跟女儿外孙、小姨子一家过了个团圆年，李国凯很不高兴。
孙子出生的第一个春节，不在本家过，却去了外公家，这是什么道理！还是张淑媛帮着劝解，李国凯才没有继续怨怼。
窗外下着鹅毛大雪，没有“柳絮因风起”的美感，下的又凶又急。大街被厚厚的白雪覆盖，黄色的路灯下，一个行人都没有。李明捷一手插着兜，站在窗前，失神地看着窗外。
李明思看二哥这样落寞，悄悄走了过去。
“巴黎时间比北京晚七个小时……现在二嫂那里应该在准备晚饭喏？”
李明捷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，看了妹妹一眼，径自回了自己房间。
宋征在巴黎确实正在和秦家一家准备团年饭。正包着饺子呢，小安突然欣喜地走了过来。
“小姐，电话！”
宋征赶紧洗了手，接过，“喂？”
那边的人似乎在犹豫，宋征过了好几秒才听到那人的声音，是一如既往的低沉。
“新年快乐。”
宋征握着听筒的手突然顿了一下，半晌才回话，声音全不似刚刚的那般清亮。
“新年快乐。”
透过电话线都能感受到两个人的欲言又止，李明捷很想说点什么，比如那个戒指，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。宋征也一样，只能彼此努力找着话题来继续这通电话。
“希希呢？还好吗？”
宋征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被小姨抱着的孩子，点了点头，“挺好的。嗯……公公婆婆呢？他们好吗？”
“也挺好的。”说着，李明捷又补了句，“我也很好。”
宋征低着头浅浅地笑了，没再说话，电话还没挂。
信号滋扰的声音尤为清晰，电话两头一边是北京公寓的单人房间，一边是喜气洋洋的欧式别墅。金色的镜架在灯光下反着光，李明捷的眼神却格外落寞。大雪压住人的视线，天上没有月亮。
………
“什么时候回来，我去接你好吗？”李明捷看着玻璃窗上贴着的大红色“福”字，咬了咬唇，再忍不下去。
宋征顿住了，“再说吧……我想再待一段时间。”宋征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她听得出李明捷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那点被隐藏的急切，可是她依旧犹豫。小姨抱着希希走到了她身后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小声说道，“孩子饿啦——”
宋征赶紧收回情绪，匆匆说了声“再见”便挂了电话，接过孩子上了楼。舒蕴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。
而这边呢，李明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就只听到了一句再见，随后就是嘟嘟嘟的忙音。李明捷失魂落魄地放下了电话，门在此时恰好被打开了。
是张淑媛。
张淑媛一看他放下电话的动作和一脸的落寞，心中便有计较，慈爱地问道：“给宋征打电话啦？我孙子还好吗？”
李明捷反应过来，点了点头，“嗯。”
“宋征……不愿意回来？”
李明捷有些虚，别过了头去。宋征的意思很明显，她不愿意回来，不愿意面对自己。
张淑媛笑了笑，兀自说到，“也是，这里又不是她的家，她回来干什么。”
李明捷听言立即皱起眉头回过了头去，“妈你说什么！”
张淑媛摊开手，奇怪地看着儿子，“嗯？不是吗？全香港人都知道你破产离婚抛妻弃子来了北京。媒体不管事实，在她们眼里，宋征就是被抛弃，还赖在李家不走的那一个。”张淑媛放下了手里的报纸，坐在沙发上，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明捷，“宋征，再有情有义有责任心，她也是个女人。这女人啊，有时候受了委屈不是你陪陪她，哄哄她就能过去的。明捷，你要守护你的家庭，必须学会付出。宋征已经为你付出得够多了。”
李明捷听言茫然地看向了窗外密密麻麻的雪花。又想到之前李奕讲的事，怎么去面对宋征，挽回宋征，他开始迷茫起来。宋征的委屈，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，李明捷发现他的自尊在爱人面前，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。
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对方难过而难过的。
而她在出国散心的这段时间里，又是怎么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的？
李明捷不确定。
…………
开年之后李明捷并没有急着催宋征回来，而是一心扑在了工作上。一方面是自己确实忙，另一方面，他也想给自己时间来思考一下两人的关系，以及如何去弥补她受到的那些伤害。
在晚宴那天不久之后，就有人把一张京城俱乐部的会员证送到了李明捷手里。
京城俱乐部建立于1994年，多少富豪权贵在这里互相结交高谈阔论。它不仅仅是提供了一个优雅舒适的商务环境，更是身份的象征。
北京有将近一千家的地产公司，叫得上名的其实也就那几个。可是从1998年年底到2000年年初，李明捷的公司就凭借富丽舍、丰台华庭两个项目创下了销售额五亿的业绩，丰台华庭到现在还没竣工，期房仍在销售。李明捷这一年的成绩不可小觑，更重要的是他让人艳羡的背景。李明捷确实不屑于靠家人，可是，他享受这种光环带来的优越感。
他发现自己好像渐渐找回了以前在香港商界的感觉。
“老板，这是凯恒集团总裁杜总派人送来的。他说3月15号，在俱乐部香港厅等您。”
看着秘书双手递过来的卡片，李明捷缓缓接过，夹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端详。镶金嵌银，奢华大气，李明捷侧着头轻轻勾起了薄唇。
“就说——不见不散。”
..............
京城俱乐部位于市中心京城大厦50层，高耸入云，俯瞰京城万丈繁华，一分钟直达的专用50F电梯更是坐实了“顶级”的名头，云集了不少企业家以及驻华大使，非富即贵，号称中国第一富豪俱乐部。
物以类聚人以群分。有的时候，不得不承认，人是有“圈子“和“层次”的。
李明捷双手插着兜一步步走了进去，360度环视的落地长窗让人一眼望尽北京景象，咖啡的香气，来去优雅的绅士淑女，轻轻飘过来的地道英语把北京燕莎商城的喧嚣不动声色地拒之门外。李明捷到的很准时，杜宏比他早来了十分钟。见他开门进来，杜宏立即站起身伸出了手。
“李老板——早想和您单独见见，今日总算有机会了。”
“呵，幸会。”
李明捷微笑着握手，刚坐下来侍者就递上了一支雪茄。微侧着头看它被剪开，侍者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，李明捷笑了笑，并不拒绝对方的“好意”，大方地倾身借火点燃。熟悉的烟丝味道过喉，李明捷中指指节轻轻划过雪茄外皮，手感厚实，味道干净，吐出的烟雾有一圈一圈的层次感。
“Cohiba？”李明捷挑了挑眉看向对面的人。
杜宏笑了，“ 对，恒温恒湿。名贵的雪茄值得被珍藏，正好我在这里有一个私人的雪茄抽屉。李老板如果喜欢，可以常来。”
李明捷透过烟雾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，对方眼里的野心和算计太过明显。
“杜老板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聚聚这么简单吧？”
杜宏低头笑了，“李老板真是快人快语。那我就直说吧——繁华里的建设，我希望您能考虑与我们凯恒合作。 ”
“繁华里”就是李明捷在三里屯准备开发的项目，交通便利人流量大，商业价值颇高，只是这块地当初被李明捷高价抢下。
“噢？不过之前您的老朋友王总也说想跟我们合作啊？”李明捷假装蹙眉，杜宏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笑还是疑惑。
杜宏提了提眉，抿了口酒，放下。
“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——优居，哪里能和凯恒比。”
看，这就是商人本质，两面三刀前后不一。
“当然我也知道李老板有更好的选择，您岳父的远大集团，令尊的荣凯——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。只是——”杜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明捷，“明捷先生不甘心靠家里人吧？”
李明捷的神色渐渐沉了。
那晚宴会上杜宏特意观察过，李明捷和宋远峰的关系并不亲，和荣凯的人聊的也并不多。所以杜宏才会想到在李明捷面前这么说。
烟雾一阵一阵地升腾，李明捷并没有说话。
两人谈了有一会儿杜宏才离开，李明捷没给确切的答复，可是杜宏相信他会答应的。
李明捷在香港的事情他大致了解过——天之骄子不服管教；就算破产本性也难移。借人上位的感觉，没人比他更清楚了，何况是李明捷这种性格的人。
李明捷冷冷地看着杜宏仿佛胜券在握的背影，转过头一步一步朝那个明亮的窗边走去。静静地站在环形回廊上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了他的倒影，高挑精瘦，严肃凌厉。李明捷双手插着兜，绷着唇眺望这宏大的景象，川流不息的马路，鳞次栉比的楼房，难怪那些法国大使喜欢带着妻子来这里看日落——这里的日落的确是最美的。
CBD50F的高度看的足够高也足够远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尊贵的感觉，站在这样的高度，心里便只想着征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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